房门合拢的轻响过后,萧砚虚眸思忖了会,仿佛才从自己的思绪中抽离,转过身来。
当他看见静静在案旁的姬如雪后,又不由得愣了下,随即失笑道:「
雪儿?你何时进来的?我竟未察觉。」
说著,他语气一转,又故作佯怒道:「好啊,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竟敢偷听朕商议军机大事?!」
姬如雪见他强作笑颜,也不点破,只将手中的食盒轻轻放在一旁的矮几上,揭开盒盖,端出一只温润的白玉小碗,碗中十来颗圆润的元宵在清亮的醪糟汤水中微微晃动。
「批了这许久奏章,歇息片刻,用些点心吧。听你说的,加了这米酒一同下锅的。」
萧砚走到案后坐下,目光落在元宵上,摇了摇头笑道:「御膳房的手艺,我都吃腻了。若非雪儿亲手包的,我可不吃。」
姬如雪清凌凌的眸子扫了他一眼,递过一个「别闹」的眼神,嗔道:「御厨若知陛下如此评价,怕是要惶恐请罪了。」却还是将碗朝他面前推近了些。
萧砚笑了笑,不再逗她,拿起银匙,舀起一颗元宵。待他用了两颗,神色稍缓,姬如雪才顺势轻声问道:「九郎方才动气,是因为那奏疏里,骂了你是暴君吗?」
萧砚抬眼看了下姬如雪,摇了摇头,便再度失笑道:「骂我又何妨。自登基以来,明里暗里的骂声,我听得还少吗。」
他伸手,将姬如雪拉到身侧坐下,握住她的手,「我非听不得逆耳之言。只是——雪儿,你看。」
萧砚指向那份奏疏:「此人将我比作汉武帝,将锦衣卫比作张汤、郅都之流。他可知,汉武用酷吏,多为巩固皇权,打击政敌,其间多少冤狱?而我用锦衣卫,首要在于清除积弊,打击兼并、豪强,为均田令扫清障碍,使耕者有其田。目的不同,手段亦有分寸,岂能一概而论?「
「我怒的是,此等言论,若只是这疯子』一人之见便罢;若其背后有人——」
萧砚的声音低沉下去,眯眼道:「那便是想借清流』之口,阻挠新政之实。他们在试探我的底线,想看我是否会因这些直言极谏而退缩,是否会因顾及名声而放缓脚步。」
「我更怒的是,此等不分青红皂白、将必要手段一概斥为「暴政』的论调,是否会成为一股风气?若今后人人皆以此为由,攻讦新政,裹挟清议,那些潜伏在水下的势力,是否会趁机兴风作浪,将这等只知死读书、不通实务的清流』推到台前,那这言路,非但不是清明之象,反成党争之阶,祸乱之源。届时,我是杀,还是不杀?」
姬如雪安静听著,待他说完,才将手中的汤碗又往前递了递。萧砚叹了口气,终是接过来,舀起一个元宵,送入口中。
而这时候姬如雪也才道:「方才我听钟宫正提及,这位杨凝式,其父便是杨涉杨司空?」
「嗯。」萧砚吃元宵,面颌,「杨曾经亦是关中望族。」
「我还听钟宫正所言,当年朱温犯上,逼满朝文武认可,更胁迫杨司空交出玉玺。满朝朱紫,无一人敢发声。唯独这位当时尚是微末小官的杨凝式,不顾自身安危,力谏其父,言道神器不可轻授,父亲不可为子孙之累,而使家门蒙受千古骂名』。」
姬如雪直视著萧砚的眼睛:「这般不顾身家性命的举动,若非本性如此,常人怕是做不出来的。这样的人,或许狂狷,或许不谙权术,但若说他是甘为人傀儡、受人指使之辈,臣妾觉得,倒也不像。或许—他并非受人指使,而是真的看到了某些他认为不妥之处,才甘冒奇险,上书直言。」
萧砚目光微动,看向姬如雪,但没有打断她。
而姬如雪则是微微偏过头,似乎在回想:「我没有皇后和贤妃她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