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砚一声笑言,仿佛只是故人重逢时一句寻常的客套,却让石瑶的肩头莫名绷紧。
她可犹记得当初汴京之变时,萧砚有让她将他说的那番讨袁檄文回去转述给袁天罡,不过她最终却并未如实传达。
虽然萧砚应当并不知晓此事,但两年之后再度相会,当下这声问候,却难免让她有些莫名心下发慌。
于是,石瑶只是依旧维持着叩拜的姿势,螓首低垂:“陛下谬赞。故人凋零,风雨飘摇,能苟全性命于乱世,已是侥幸,不敢当陛下如此评价。倒是陛下……而今挥师南下,横扫六合,克定江淮,再造大唐社稷于倾颓之间,此等不世功业,足以彪炳史册,泽被万民……”
“这些场面话就不必说了,”
萧砚把玩着案上的马鞭,只是骤然打断了石瑶流畅的颂圣之词,而后淡笑。“朕只问你,袁天罡派你来此,是他自己觉得无颜见朕,还是他认为时至今日,朕竟然也不配他亲身一见。”
“大帅绝无此意!”
石瑶悚然抬头,烛光在她略显美艳的面庞上晃动着,映出了几分一闪而过的慌乱情绪,好在她立刻意识到失态,只是迅速垂下眼帘,声音愈发恭谨,甚至带上了几分哀求道:
“大帅言,陛下已握万里江山,拥虎贲百万,足可定鼎天下,廓清寰宇。金陵城中,不过是一曲即将终了的残戏。他要在这终局之前,为陛下扫清这最后的尘垢,权作……贺礼。”
“贺礼?”萧砚的嘴角微扬,眼里却没什么温度,“他倒是周到。”
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盯着石瑶。
“只是,且不说朕需不需要他的贺礼。单说他为李星云铺好了金蝉脱壳的路,让那个所谓假李顶在前面称帝,把该扛的不该扛的罪责都扛了。如今便想用这么一场精心编排的‘殉道’礼,来全他不良帅最后的体面,顺便把这‘祸乱江南’的罪名,也扣死在那个假李头上,就此将过往种种一了百了?”
他语气平淡,轻轻敲击着马鞭的握柄,好笑道:“石瑶,你告诉朕,这般所谓的贺礼,袁天罡凭什么认为,朕会需要?”
石瑶深吸一口气,饱满的胸脯随之微微起伏。
萧砚虽在笑,那笑意却未达眼底,让她莫名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这比任何疾言厉色都更令人心悸。
帐内烛火噼啪作响,而李茂贞坐在一旁,却只是专注看着手中的茶杯,仿佛那杯子的纹路里藏着什么玄机。
她沉默片刻,终于道:“果然……一切都瞒不过陛下。李星云登基前后诸般因果,确系大帅在幕后推动。大帅言,天下纷乱两载,南北隔江对峙,世间竟有‘二唐’并立之怪象。此等局面,无论缘由为何,于法统纲常,于后世观瞻,总需一个明确的交代,一个…足以警醒后世效仿者的交代,以正视听。”
“交代?”
萧砚做出一脸恍然大悟的模样,旋即起身,不紧不慢的踱步到她面前,靴尖停在石瑶低垂的视线边缘才堪堪而止。
而后,便见萧砚手中的马鞭轻轻抬起,不轻不重的托起了石瑶光滑的下颌,迫使她不得不仰起脸,将整张容颜完全暴露在晃动的烛光下,迎上那双黑瞋瞋的眸子。
这个动作颇有几分轻佻的感觉,依照堂堂天佑星不喜以色事人的性子,往昔是要必定激起她刚烈反抗的。
然而,面对这张在几年前尚与她地位相当的年轻脸庞,石瑶却只是瞬间僵硬,而后便有一抹屈辱的红晕从颈侧蔓延至耳根,但她的目光却不敢游移,只能定定看着对方的眼睛。
李茂贞仍垂眸品茶,姿态闲适,仿佛帐中唯有他一人独坐。
“而今天下将定,百废待兴,万民翘首以待太平,争的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