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关紧要的嘈杂风声。
这种无视,比任何愤怒的回骂都更让朱温感到难堪和挫败。他感觉自己拼尽全力的一拳打在了空处,反而耗尽了自己那点可怜的气力。
而直到朱温的笑声因气短和尴尬而不得不停歇,转为一阵仿佛要把肺都咳出来的咳嗽时,萧砚才微微侧过身。
一直跟在他身后用帏帽遮面的张贞娘,此刻便上前一步。
她抬起微微颤抖的手,缓缓掀开了头上的帏帽。
昏暗的灯火下,那张曾让朱温无比迷恋、以用作羞辱朱友珪的容颜,便如此显露出来。虽然经历了恐惧、挣扎与岁月的痕迹,但那眉目仍然可见往日的风韵,此刻更因一种复杂的情绪而显得异样生动。
朱温的狂笑和咳嗽声戛然而止。
他瞪圆了双眼,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死死盯着张贞娘,仿佛见到了世间最不可思议的景象。他张着嘴,又看了眼一旁面色依旧平静的萧砚,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
这个时候,他才明白萧砚刚才为什么不开口反驳,因为他的咒骂不过只是稍逞口舌之快,于事实而言毫无意义,确不值得萧砚浪费口舌。
但能让朱温破防的,真的在这里。
朱温浑身抖了许久,半晌才挤出一道声音:“你…你这贱人……你这贱人为什么会在这里……你、你们这对奸夫淫妇!”
张贞娘的心脏在胸腔里剧烈跳动着。但看着眼前这个曾让她日夜活在恐惧和屈辱中的男人如今这般狼狈不堪的模样,再感受到身旁那如山岳般沉稳的存在,一股前所未有的勇气混杂着积压多年的恨意,猛的冲了上来。
她的声音起初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但很快变得清晰,甚至刻意染上了几分柔媚,在这方阴冷的禅房里显得甚是格格不入:
“蒙陛下恩典,妾身早已得脱苦海,侍奉陛下左右。朱温,你暴虐无道,人伦尽丧,今日之下场,乃是天报,又怎有脸面问我为什么在这里”
说着,她甚至故意向萧砚的身边靠近了半步,微微仰头看了萧砚一眼,那姿态在外人看来,竟是带着几分亲昵与依赖。
这一举动,这句话,直接精准破了朱温最后的心防。
“你…你们…”朱温的脸瞬间涨得如同猪肝色,手指颤抖的指着两人,气血疯狂上涌,堵得他几乎无法呼吸,“奸夫淫妇!狗男女!李祚!你…你竟……你这无耻之徒!你们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啊!”
急怒攻心,加上锦衣卫连日来带给他的折磨与恐惧,朱温顿时只觉得眼前一黑,一股腥甜涌上喉头,竟是一口气没喘上来,眼睛猛地向上一翻,身体直挺挺向后倒去,重重摔在床榻上,手脚抽搐着,竟似要就此背过气去。
萧砚眼神淡然,不见他如何动作,只是右手食指极其轻微的一弹。一缕细微的混沌气劲隔空渡入朱温心脉,强行吊住了他最后一口气,刺激得他再度清醒过来。
朱温猛地吸进一口冷气,胸腔剧烈起伏,涣散的眼神重新聚焦,但映入眼帘的,依旧是那对“奸夫淫妇”冷漠而立的身影,无尽的羞辱、愤怒和绝望瞬间将他吞噬,他张着嘴,还想咒骂,却只能发出嗬嗬的嘶气声。
就在这时,一直淡漠的萧砚,却是终于冷笑出声。
“朱温,你方才说,你享尽了人间荣华,坐拥了万里江山,玩腻了绝色佳人……死也值了,是吗”
萧砚平静扫过这间阴暗潮湿的禅房。
“你看,你最后拥有的,不过是这区区方寸之间的四壁,一身肮脏的僧衣,还有举世骂名而已。这就是你的人间荣华你的江山呢你的皇位呢此刻又在谁的手中”
朱温浑身剧震,眼球布满血丝,死死瞪着萧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