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4章 天子(终)(7 / 9)

高行周嘴唇翕动,最终只是深深垂下头,肩膀微微耸动。他与众人又何尝不知这是李存勖想为他们谋一条生路可所谓君臣,随着李存勖的数年南征北战,所向披靡,这份忠义与悲愤,又如何能轻易割舍

而李存勖只是摇了摇头:“不必多言。此乃王命。”

说罢,他便不再看他们,示意左右亲兵上前,帮自己解下那身象征他戎马十数年的荣耀,如今却已千疮百孔的甲胄。

卸甲之后,李存勖只着一身染血的素色内袍,身形显得更加萧索。他深吸一口气,仿佛要将这塞外的空气最后一次吸入肺腑,然后从容地走向一匹亲兵牵来的战马,翻身上马。

他策马缓缓行至山丘之下,然后在距离山下梁军阵列百步之外勒住缰绳,扫视着对方雄壮的军阵,眼神或向往,或激亢,但最终只是归于一片平静。

梁军阵中骚动片刻,一骑黑甲义从策马奔出,在距离李存勖十余步外停下,厉声喝道:“晋王何意”

李存勖平静看向对方,只是道:“请转告秦王。李存勖,愿以己命,换我身后这些晋国儿郎一条生路。并以将死之身,请秦王阵前一晤。”

那义从亦不答话,拨马便走。

消息很快传到高坡,众将议论纷纷,朱友文更是不屑出声,言李存勖这厮要死就死,何必多言云云。

但萧砚却未置一词,只是缰绳轻抖,一人不疾不徐的向阵前驰去。而他没有下令,周遭所有人也没有人敢擅自轻动,所有人皆屏息凝神,目光追随着那道身影从容出阵而去,仿佛只是赴一场寻常的会面。

两军阵前,数万人的目光聚焦于一点,战场死寂的可怕,唯有风声呜咽。

萧砚在距离李存勖十余步处勒马停下,在这片曾见证过汉高祖被围困的古战场,在如此朝阳之下,和李存勖第三次,亦是最后一次面对面。

李存勖看着萧砚,对方甲胄鲜明,气度沉凝,年轻如斯,正是如日中天。反观自己,一身血污,形容枯槁,双鬓斑白,穷途末路。

他笑了笑,摇了摇头,再抬头时,已是尽可能的坦然以对。

“萧砚,河东精锐,尽丧于你手,我败了,败得心服口服。这北疆万里江山,是你的了。”

萧砚执着手中缰绳,眯眼看了李存勖片刻,复而轻笑开口:“李存勖,沙场争雄,各为其道。若说心服口服,又有谁人愿意甘居他后然你之将略,确令本王不敢有丝毫懈怠。高梁河畔,野狐岭前,皆堪为劲敌。想必若非时运相济,鹿死谁手,也犹未可知吧。”

李存勖苦笑着摇了摇头:“败军之将,岂能言时运秦王用兵,深谙庙算,洞悉人心。孤……不如也。”

他目光坦荡的扫过四周合围的大军与那些观礼的诸部头人,“成王败寇,古之至理。孤别无他求,只望秦王念在这些将士追随孤多年,忠勇可嘉的份上,放他们一条生路。孤……以此躯,换秦王一诺。”

萧砚沉默了片刻。他的目光越过李存勖,看向山丘上那些末路之前,目光复杂望向这里的数百晋军残兵,然后略略颔首。

“本王应你。凡放下兵刃者,皆免死罪,妥善安置。”

此言一出,李存勖脸上露出一道如释重负的神情,仿佛完成这件事,他就能抵消自己无数过错。

而在这之后,他的目光又忽然转向高坡方向,在萧砚身后的人群中扫视了一圈,准确找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十三妹。”他声音温和了许多,高声唤了一句,“近前来。”

见萧砚并未阻止,李存忍便强忍着泪水,策马迅速从阵中前出,行至李存勖马前数步方才停下,然后望着这位亦兄亦主,此刻却如此落魄的身影,哽咽难言:“王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