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牌,指尖轻点,恰恰打入了牌池,却正是一张萧砚急需的好牌。
牌技最佳,稳稳胜了萧砚好几局的女帝何等敏锐,虽未低头去看桌下乾坤,目光却在萧砚那一本正经的眉梢、姬如雪故作镇定的神情、以及千乌那索性毫无波澜的嘴角上缓缓滑过。她唇畔那抹温婉的笑意顿时加深,却只是悠然抬手,执起案上的青瓷茶盏,送至唇边,轻轻抿了一口。
侍立一旁的妙成天眼观鼻鼻观心,唯有微扬的唇角,无声泄出对自家这位秦王偶尔耍无赖的习以为常与纵容。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玄净天则急忙转身去倒茶,好遮掩住自己忍俊不禁的笑意。
阳炎天竟是全然未觉桌下暗涌,只认真盯着牌局。这会眼见姬如雪出牌、千乌又“恰好”喂了萧砚好牌,她顿时急了,但碍于场合,只是秀眉微蹙,尤为惋惜。其身侧的广目天性子温和,虽也察觉出古怪,却被阳炎天那副着急模样逗乐,憋着笑,一时连脸颊都鼓了起来。
萧砚脸皮其厚无比,哪里会在意这些细枝末节,在作弊的情况下,一时高歌猛进,狠狠赢了几局,挽回了自己技不如人而连输上万钱的狼狈形象。
暖阁内,炭火偶尔发出轻微的哔剥声,茶香氤氲,骨牌清脆的碰撞声与女子们低柔的轻笑交织在一起。这方小小的天地里,流淌着一种无需言说的脉脉温情。萧砚看着眼前这幕妻妾和睦、侍女环绕的温馨图景,心中那份因年节而起的些微茫然,早已被这融融暖意驱散殆尽,只余下满满的安宁与满足。
这便是他的家,他的归处。
这片刻的宁静与温暖,是他拼尽全力也要守护的珍宝。然而,在沉甸甸的满足之下,亦有一些事情,让萧砚都难以忽视。
临近傍晚,牌局终了。萧砚心满意足地推枰起身,脸上还带着几分扳回一城的得意。暖阁内融融的暖意与笑语似乎也随之微敛,但弥漫在暖阁中的宁馨感并未完全散去,只是沉淀下来,如同火炉中温热的灰烬。
几个圣姬次第行礼散去准备稍后的晚膳,而萧砚却稍显沉吟,踱步至窗边的书案旁,从抽屉中取出一份奏折,与一封未开启的密报。
暖阁内一时寂静。女帝脸上的温婉笑意缓缓敛去。她放在膝上的手,下意识极其轻柔地覆上了自己尚未显怀、但已有微妙变化的小腹上,指尖在那柔软的衣料上停留了片刻,仿佛在汲取某种力量,也像是在安抚一个无声的承诺。
姬如雪抿着嘴,她的孕期比女帝还要短,更看不出来变化,但这会就要起身离去,却见萧砚摇了摇头,示意她无需回避后,才略一思索,看着窗外尽量平静出声。
“枢密院与天策府递了折子上来,还有幽州与太原也有书信。都言李存勖遣使称臣,求和是假,拖延是真,太原那边隐有迹象,当是耶律剌葛与李存勖都在互相派人接触……李存勖固然为人孤傲,但形势逼人,也由不得他不得不放下身段去经略草原,拉拢耶律剌葛。所以开春之后,或明或暗,草原上必有一战。”
他负手而立,回身将目光落在女帝身上:“只是,李茂贞仍在耶律剌葛帐下。开春若在草原有所动作,我与这位外兄只怕难避兵戎相见。”
“妾身早已修书兄长。”女帝没有犹豫,亦不避讳雪儿和千乌在一旁,只是目直直迎上萧砚深邃的眼眸,“信中言明,郎君愿效太宗皇帝待长孙无忌之诚,共襄天下。可惜两月来尚未收到回信……”
她轻轻摇了摇头,那动作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疲惫:“若兄长执迷于旧日恩怨,负隅顽抗,阻郎君匡正天下、一统宇内之路……”说到此处,她的声音没有丝毫颤抖,亦是毫无半分迟钝:“妾身唯尊夫君匡正天下之志,九死无悔。”
短短一语,却如同重锤,瞬间敲在房中每个人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