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阴在黑土地上周而复始的劳作中悄然流逝。转眼间,赵庆兰来到北大荒已经一年有余。又一个金秋时节,以它最丰饶、最壮阔的姿态,降临在这片曾经荒凉的土地上。
此时的赵庆兰,站在田埂上,几乎让人认不出来了。江南水乡赋予她的那份白皙和柔美,早已被北大荒的风霜雨雪重新雕琢。她的皮肤变成了健康的麦色,粗糙却透着红光;曾经纤细的手指变得粗壮有力,指关节突出,手掌心里结着一层厚厚的老茧,摸上去像粗糙的树皮;她的身板比以前厚实了不少,肩膀能轻松扛起几十斤的麻袋,步伐沉稳而有力。
最大的变化,在于她的眼神。那双曾经清澈略带迷茫的眼睛,如今变得像黑土地上的天空一样,沉静、开阔而坚定。少了些许少女的梦幻,多了许多成年人的沉稳与担当。当她穿上那身洗得发白的兵团战士服,戴上草帽,你真的会以为她就是一个土生土长的、能干的黑土地姑娘。那个需要人照顾、会因为想家而偷偷哭泣的“学生妹”,已经真正蜕变成了一个能独当一面的“兵团战士”。
秋天的北大荒,是一年中最美、也是最令人心潮澎湃的季节。
极目远眺,是无边无际的金色麦海!沉甸甸的麦穗低垂着头,在秋阳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随着微风泛起层层波浪,一直涌向天地交接之处。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令人沉醉的麦香,混合着黑土被阳光曝晒后特有的芬芳。这是一种丰收的气息,一种汗水凝结成硕果的甜美味道。
与开荒初期纯粹依靠人拉肩扛不同,经过多年建设,北大荒的机械化已初具雏形。此刻,田野里传来阵阵轰鸣声!几台巨大的、漆成绿色的联合收割机,像威武的钢铁巨兽,正并排在麦海中缓缓推进。它们张开贪婪的巨口,将成排的麦子吞入腹中,身后喷吐出金黄色的、粉碎的麦秸,同时将饱满的麦粒通过粗大的输送管,哗啦啦地倾泻进紧随其后的卡车车斗里。
场面恢弘,气势磅礴!
赵庆兰和许多知青、职工们一起,跟在收割机后面,进行着辅助性的工作:捆扎散落的麦秸,捡拾机器遗漏的麦穗,或者将卡车运来的麦粒摊晒在场院上。虽然依旧是体力劳动,但相比于最初纯粹的手工作业,效率已不知提高了多少倍。
望着这机械化作业的壮观场景,感受着脚下大地的馈赠,赵庆兰的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激动和自豪。这一年多来的所有艰辛——手上的血泡、肩上的肿痛、冻僵的夜晚、思乡的泪水——在这一刻,仿佛都找到了意义,化作了眼前这片沉甸甸的金黄。
这是一种纯粹的、属于劳动者的伟大与喜悦。它超越了口号,超越了政治动员,是人与土地、与汗水、与收获之间最直接、最深刻的情感连接。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体会到,什么是“汗滴禾下土”,什么是“粒粒皆辛苦”,什么是劳动创造世界的磅礴力量。
孙卫红在一旁干得满头大汗,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红光,她直起腰,对着广阔的田野大声喊道:“太棒了!这就是我们劳动的成果!我们把青春献给北大荒,北大荒就用丰收回报我们!”她的口号依旧响亮,但此刻,却与这真实的丰收景象无比契合,不再显得空洞。
赵庆兰没有喊口号,她只是深深地吸了一口充满麦香的空气,弯腰,仔细地将一束机器漏掉的麦穗拾起,轻轻掸去上面的尘土,放入筐中。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珍惜和敬畏。
这种深刻的体验,激发了她内心更深层次的思考。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完成分配的任务,不再仅仅是一个被动的“接受再教育者”。她开始思考,如何能做得更好?
她利用卫生员工作的间隙,找连里的技术员借来了一些农业技术书籍。这些书大多陈旧不堪,散发着霉味,但她读得津津有味。她开始研究土壤的墒情、种子的优选、化肥的合理施用、